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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儿何不带吴钩

-- 谨以此文献给“武术造神”运动的幸存者们

灵山云

武者从来都是人,不是神。

他们智慧、他们勇敢、他们强悍,但是他们同样是性情中人,他们有喜怒哀乐,有生老病死……

我的几位老师都是名门大派的弟子,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淡出武林,利用从武术中获得的智慧和能力,享受着快乐的人生。

我作为一个年龄上可以做他们孙子的青年,有幸接触到他们,进入他们的生活,学习他们的功夫,分享他们加起来有几百年的智慧——仿佛听到了广陵散的余音,幸甚至哉!

才疏学浅,不敢说继往圣之绝学,凭一支秃笔,为他们做几幅生活片断的素描,希望大家在开心之余,了解了解所谓的“武林高手”。

特别声明,我的恩师有三位,一位是学者、一位是隐士、一位是世家子弟,红尘中的豪杰。他们三位都是古稀之年,人生阅历不同,所承宗脉不同,对武术的理解不同,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不同。但是为了减少门派之见带来的麻烦,我在此隐去他们的姓名,一律称为老师,再长一辈的人,一律称为师爷……所以文中描述的故事、观点可能有彼此矛盾的地方,大家拈花一笑可也,不必深究。小弟自己发挥、演绎的地方,也请大家见谅,此书生之痼疾也,勿怪勿怪。

一、鲜衣怒马,年少轻狂

1、拳是为自己练的

初逢师。师问:“大学生,读书人,学拳做什么?”。余慷慨陈词,做了一篇“侠之大者、为国为民”的即兴讲演。师曰“呸!”

又问:“带女朋友逛街,有小流氓过来摸她下巴,你怎么办?”

“报警?”

“等警察来,人家早走了!”

“呼救?”

“这年头有人管这闲事么?”

余汗颜,无以对。

师曰:“一个崩拳过去让他蹲墙角后悔去!”

“小子,连自己和亲人都护不了,还谈什么为国为民?扯淡!”

“记住,拳啊,是为自己练的!”

老灵当了二十年乖孩子,小书生,那一刻,耳际如闻炸雷,从此不为寻章摘句,雕虫之事。

2、什么叫用意不用力

那时候,老灵内家的拳谱典籍读了一箩筐,满脑子“术语”,常与校内练太极的老少英雄神侃,谈笑风生。

师云:“习内家,当明用意不用力!”

老灵立刻欣欣然,又想卖弄一番。谁知老师不再往下说,一哈腰,单手攥住老式木椅的一条腿,直着胳膊把这个怕不得几十斤重的粗笨家伙给平端了起来。

然后让老灵摸他手臂的肌肉,充满张力,但绝不是紧张,而是象弓弦一样极有弹性。“这就叫用意不用力!”

3、什么叫虎扑

受当时的武术杂志影响,老灵那时候对“发人放人”十分着迷。总幻想着一搭手就把人“电”出丈外。于是就问老师放人是怎么一回事?谁知道老师根本不知道“放人”是个什么概念?!

后来老灵查书,说“虎扑”是放人的基本功,赶紧向老师汇报。谁知老师一愣,说“虎扑打上,就得断他的肋骨,碎他的五脏,把人打这么老远干什么?”

老灵开始觉出来,老拳和现在杂志上的,不老一样的咧……

学了形意拳,自然着迷于他强悍的攻击力。于是常缠着老师询问他当年的“事迹”。没想到老师的回答是“用形意拳打得架很少”。老灵大惑不解?

老师解释说“学习形意之前,我特别好打,一直用家传的少林,对付一般的人绰绰有余。”

“学了形意之后,发现这东西实在太狠,你师爷又特别反对我出去打架,挨了两回骂,就不敢打了。”

“后来学得深了,岁数也大了,感觉自己以前好多事太鲁莽、太荒唐,自己就不想打了。”

但在老灵坚持不懈地挖掘下,还是问出这么几次。

4、跪下,学狗叫!

老师的中学算是贵族学校,同学们多半是少爷小姐。零花钱多,自然也就成了小流氓的“猎物”。那时候老师是学校的小老大。同学们受了欺负,老大就要出去撑腰。几次下来,就彻底得罪了学校附近受保护费的小流氓们。不过这帮小子实在弄不了老师,就请大流氓来帮忙。

于是,某日,老师一个同学哭着来找他,说又被抢了。老师二话不说,带着这个同学就去找场子。结果到外面发现,这次不是小痞子,而是他们请来的“正规”黑社会打手了。据老师回忆,那个人的块头能装下老师四个,而且学过拳击,在圈里打架挺出名的。话不投机,当场动手。

这个人一拳就捣过来。老师一掌就拍在他拳面上——当时就听他指骨脆响。紧跟着,一个“猴挂印”,飞膝结结实实顶在他肋岔子上。那位“咕咚”就趴地上了。

老师把同学叫过来,把地上这位揪起来:“跪下,学狗叫!”爬了三圈,学了一通狗叫,才让他滚蛋。

从此,四九城的痞子,不敢到这所中学附近生事。

5、再也不敢玩拳击了

在老师家发现一付拳击手套。一问,才知道这还是他年青时候玩过的,于是又引出一段往事。

当时京津武术界很流行兼练拳击。老师这么好玩的人,怎然不会放过。那时和老师一块玩的几个人,现在已经是中国拳击界的元老了。不过当时还是一群精力过剩的“惹祸精”而已。一次切磋,对方身高臂长,按照拳击的规则,老师上来吃了不少亏。一怒之下,用上了形意拳。左手圈挂对方的前手,同时一个龙形下势,把对方整个给带个趔趄。也仗着那位也有传统功夫的底子,硬是把住了桩,没倒。但是老师紧跟着蹿了起来,借着身体跃起的劲,一个勾拳打在对方的胃上。对方当场吐血。养了几个月才好。从此老师再也不敢玩拳击了。

6、没学过摔跤,所以只拿了个亚军

老师年轻的时候在无线电厂当工程师。厂子里年轻人不少,天津地面上又有好武之风,所以他们在一起也经常比划。不过任你多大的块头,就是弄不了老师这个一米六几的小知识份子。

有人实在郁闷,就激老师:“打架我们弄不过你,但是摔跤你未必行,你要有种,就报名参加市里的摔跤比赛!”老师是一次都没练过啊,什么别子、绊子,根本不懂。但是年轻气盛,哪能让人叫住?二话不说,在厂里报了名。

开始比赛了,老师就站在现场现学。看了几场,总结出两点来。

第一,重心要放低,保持自己的平衡。

第二,用快速变化的力量,破坏对方的平衡。

等到他上场了,一俯身,人就几乎贴在地上了(本来他就个矮,腰腿又灵活)。对方多是人高马大的壮汉,一看这样,得,弯腰来抓他吧。就在对方一低头、一伸手的一瞬间。老师往上一蹿,抓住人家的两臂,丹田往下一抖,“啪”就给对方掼个大马趴。就这么一招,硬是让他摔进了决赛圈。

到了最后一战,这招不灵了。

一是他这一手怪招已经出名了,人家早就小心防备了。

二是对手实在是人高马大,跟熊似的。

三是摔跤的规则,形意的攻击性手法不能用了。

老师和他扑拉了两下,叫停,弃权,潇洒下场。这么着,一天没练过摔跤,愣是弄了个亚军。

好,五块钱的功夫

某日,一位练铁砂掌的年轻人来访老师,演示了断砖、碎石的功夫。老师看了看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,皱皱眉头,找个事由把他打发走了。

老灵那时候什么都不懂,还羡慕人家这手功夫呢。

老师一撇嘴:“这功夫?简单,五块钱就能练成。”

我一愣,练功夫有赁天的,有赁年的,怎么还有赁块的?

老师一笑:“你花五块钱,买把锤子,比他砸得还利索呢!”

老灵不服气啊,怎么说人家这也是苦练出来的。

老师白了我一眼:“你学过进化论没有?”

学过啊!

“人进化出来两只手是干吗的?是让你砸砖头的?”

我被噎住了。

“大学生了,凡事动动脑子!”

一崩拳换回一兜毛主席像章

头开始,老灵总爱拿着一些别的拳派的拳论、拳谱或英雄事迹区和老师求证。老师不胜其烦,干脆一句不知道,封死了老灵的好奇心。

有一次,老灵提起了某大名拳。老师一拍脑袋,这个拳倒是我摸过!

五几年,老师去外地,在宾馆外练拳,碰上了那里的该拳的传人。该拳也是以好动手著称,那人一听说是著名的形意拳,非要比划比划不可。老师也不含糊,来吧。对方拉开架势,威风凛凛。老师随随便便站在三米外,问一句“开始么?”人家答“开始!”

“嗵!”,一个崩拳就挨上了。

对方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,就躺下了。

当地拳师自然有当地的朋友搀走。老师跟没事人似的回了宾馆。下午,人家的同门师兄弟一大帮人就来了。

老师说到这,老灵是既兴奋又紧张,这派拳向来是以凶狠为名,这么大场面,岂不是一出长坂坡?

谁知道老师撇撇嘴说:“聊了一下午的拳,耽误我半天功夫不说,临走每人又送了我一毛主席像章,加起来一兜子,弄得我拎着那叫一个沉!”

二、文能素手发科 武能舍身临阵

老师特别讨厌我们做徒弟的问他格斗的问题。

理由:

  1. 格斗是打出来的,不是问出来的
  2. 你们现在一班书生,心不狠、手不黑,根本打不了人
  3. 学武术光求个会打架,是买椟还珠

老师认为,这个社会,继承“武术精神”比武术技术更重要。所谓武术精神,其实就是一种强势的思维。具体来说,通过练武术,得到剽悍的身体、智慧的脑袋、高贵的人格。用师爷的一句话概括“文能素手发科 武能舍身临阵”。话的意思,不用我唠叨,但是在现代社会,怎么践行这句话呢?容我慢慢道来。

小师姐的故事

1、把外企的聘书撕了

我们有个小师姐,老师的掌上明珠,现在是一家大广告公司的副董。

当初师姐刚大学毕业的时候,有一家外企想聘她,八几年的时候,月薪三千人民币。师姐美,把聘书拿回来给老师炫耀。老师拿过来,看了看,“唰、唰”给撕了。

师姐一下就傻了“老爹你什么意思啊!”

老师平时和闺女没大没小的,那天特别严肃。“你刚毕业,大学里的那点知识根本不够用,你现在要是就给洋人打工,那你以后一辈子也就是个被雇佣者。听我的,找个有自己时间的单位,再踏踏实实学几年再说!”

师姐郁闷啊!但是没办法啊,最后找了个教书的行当。利用课余时间和寒暑假,师姐不停的给自己充电。过了几年,师姐和朋友合伙,开了一家小广告公司。打拼了几年,成了国内有名的大公司。

现在,师姐坐在办公室,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硕士、博士打工仔,也时不时慨叹一声“老爹圣明啊!”

2、碰上你们三个,我不担心她

师姐从小跟老师学武术和音乐。

女孩子练拳有什么好处呢?

师曰:“走路也好,跳舞也好,拉小提琴也好,身姿挺拔,那气质,跟天鹅似的。”

老灵傻傻的问:“那女孩子在格斗方面能练到什么程度呢?”

当时狸猫和另一个兄弟也在场,三个人都是二十出头,正是年轻力壮。

老师看了看我们:“反正在街上碰上三个你们这样的,我不担心她。”

三大小伙子,面面相觑,郁闷!!!!!!!

3、女孩会武术 流氓也恐怖

有一段时间,师姐经常到南方谈生意。那时候,刚开放嘛,南方特别乱。老师很为师姐的安全担心,就给师姐设计了几件简单的护身暗器:一是能喷胡椒面的瓶子,一是改装过的车锁,能当软藤短棍使。

师姐看了看,说那小瓶不错,我要了。车锁嘛,不雅观,不要。

老师说那你怎么也得有点随身器械啊。

师姐一乐:“老爹,你看我这双高跟鞋怎么样?”

老师一看,那鞋跟尖的跟锥子似的,还是金属头。拿在手里,劈撩削挂,不次于点穴撅。老师在心里嘀咕:“南方道上的兄弟们,你们自求多福吧。”


Q: 请教一下规则问题?

A:

形意拳打击力强,有一个很重要的元素是用骨节尖端接触对方,增大压强。其次是在对抗接触中,手法变化巧妙。但是一带上两个圆圆的大拳套,这两个优势就没了。

老师身量不高,打一些大块头,手脚一般够不着人家,所以多用膝打、头打,也就是近身打法。而且是要打人的要害,这在拳击、摔跤里都是犯规的。

左手圈挂对方的前手——这其实是“顾打”,说白了就是带了擒拿的东西,这在拳击里是不应该的。但是老师用的是小臂,速度又快,所以人家没看出来。

摔跤大概也是如此,人家来抓你,你不能撅人手指啊,人家使绊儿,你不能踹人家膝盖窝呀。

其实那些东西,摔跤里也有,但是被认为是黑手,正常比赛和友好切磋里是不用的(类似的如拳击里被禁的双风掼耳),否则会被所有圈里人唾弃。

Q: 有没有可能总结出一套形意自己的比赛规则?

A:

很难,形意拳本来不是比赛用的。有句老话,战场上的东西拿到赛场上,会输;赛场上的东西拿到战场上,会死。近几年形意拳界的前辈一直在摸索,但是目前还没有一套公认的规则。我们对练,首先得求出抗打功,然后才能对抗,就是这样,也难免鼻青脸肿的。

Q: 请教一下,如果有外人要来见识见识,跟人切磋的时候,你们有没有一些规矩,限制之类?比如裆 后脑 耳门 眼珠 之类禁止攻击的部位?

A:

这些事常有,我们接待过四面八方来的太多武林朋友了。我们的规矩就是“主随客便”,随便来访人提出哪种规则,俺们奉陪。至于“裆 后脑 耳门 眼珠 之类禁止攻击的部位”,这个是大家公认的武林老规矩,一般友好性切磋是都不打这里的,这是生死相搏时才打得部位。